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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幽灵先生 (1)

一个养成的故事ヽ( ̄▽ ̄)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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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每一个人抬头仰望夜空时都会发现一颗独属于他的星星,然而Kongphop看向夜空时,却只看到了空无一物的深蓝色天幕,在静静回望着饥寒交迫的他。

年幼的Kongphop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些。他已经在附近流浪了许多天,进食的次数却屈指可数,虽然也有好心人给过他食物,但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是怎么都抢不过那些早已在街上横行霸道惯了的地痞流氓的。此时此刻,他的胃因为饥饿而阵阵钝痛,然而他却像是早已习惯了一样,平静的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真脏。”

他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多了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透明的幽灵。

幽灵似乎颇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在他破旧的衣服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Kongphop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就只是静静望着那个幽灵。

幽灵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消失在了空中。

Kongphop重新低下了头,然而下一秒,一个苹果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幽灵说:“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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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ngphop是个很冷静、早熟的孩子。

他很早就知道自怨自艾没有任何用处,放任堕落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因此,即使流浪街头,他也从没有失落迷惘过,哪怕再怎么饥寒交迫,他也没有像那些流氓混混那样,任由自己丧失底线。

而这样的他遇见了一个幽灵。

这个幽灵似乎没有实体,Kongphop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却听得到他的声音,感觉得到他的情绪。

Kongphop不信神灵,因为他从未见过有神灵为痛苦的信徒现身,但他同样无法轻易地解释这个幽灵的存在。

那个幽灵只在那一天短暂的现身,之后就消失了。但第二天,就有一位表情严肃的女士出现在了他面前,将他送到了一个福利院里。

那只是一个破旧的、无人问津的福利院,但至少有一个能挡雨的屋檐,能有一口足以温饱的吃食。他在那里安了家,但原本在街头讨生活时的谨慎、警醒却依然保留了下来。

Kongphop时常会想起那个再未出现的幽灵。

虽然有些荒谬,但……将他送来这里的,会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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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景不长,福利院很快就换来了一个新院长。从那一刻开始,他们这些孩子就发现,这里已经不再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避风港了。

当院长先生两次三番辱骂一个新进来的、手脚有些残疾的女孩,甚至肆无忌惮的甩了她好几个耳光时,Kongphop沉着脸站了起来。

他个子还不到对方的腰,但他还是毫无畏惧的挡在了女孩的面前。

满身酒气,一脸醉醺醺的院长先生嗤笑一声:“又是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喜欢充英雄?”

上一次Kongphop这么做时,他被打得整整两天没能下床。他努力进行了反抗,但年龄和体格上的天然差异依然让他没能占到任何便宜。他只能在对方施暴时尽可能的护住了自己的要害,没有让对方的拳脚对他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他并非没有办法脱离这个困境,但他一直有所迟疑的是,以他目前的能力,显然还无法帮助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同样脱离苦海。

他不想当出头鸟,但对于这种事也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他望了一眼院长先生椅子旁放着的棒球棍,心里的想法逐渐成型。

当他准备付诸行动时,一个无形的力量扯住了他后脖颈的衣领。

“不要以卵击石。”他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下一秒,院长先生惨叫一声,从一旁的楼梯上滚了下去。

Kongphop惊讶的望着身边那个已经很久没有现身过的幽灵。虽然依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这一次Kongphop看清了对方的身影。幽灵双手环胸,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蔑视Kongphop妄图对抗一个体格魁梧的成年男人的不自量力。他又看了一眼在地上痛苦翻滚的院长先生,露出了极为冷酷的表情。

两天后,福利院的一位管事阿姨被任命为这里的代理院长,而他们再也没有听到关于那位嗜酒如命的院长先生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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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ngphop不知道这个“幽灵”从何处来,又有何目的,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幽灵就自作主张的留在了他的身边。

除了Kongphop,没人能看得到他——他就像是一个真实的幽灵,飘渺不定、捉摸不透,但是只要他想,他的存在感一定能强到让你无法忽视。

他总是跟在Kongphop身旁,不发一语,若有所思的观察着Kongphop,当Kongphop察觉到他的目光时,又会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与此同时,Kongphop也在观察、研究他。

——幽灵的脾气不怎么好,容易急躁,只要Kongphop想,应该很容易就能让他大发脾气,失去惯常的冷静。

——幽灵从来不谈自己的来历,即使Kongphop有意的引导,他也总是会很有警觉的打住话题,避免泄露更多的信息。

——虽然没有实体,但幽灵和人一样,也需要进食和睡眠。然而他从不在Kongphop醒着的时候入睡,因此Kongphop从未见过他毫无防备的样子。

——幽灵没有什么明显的喜好,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弱点,这意味着Kongphop将很难找到入手的地方把他击溃。

Kongphop并非敌视这个陌生的“幽灵”,但他确实从未对他放下过戒心,这也是生活在街头的人必须学会的生存法则。

他们彼此对这种这种微妙的状态都很心知肚明。当他们对视时,会很有默契的不去打破岌岌可危的信任,就像是最陌生客气的合作伙伴,时刻保持着不会越界的距离。

只是每当Kongphop望着幽灵时,总会萌生一个念头。

——为什么会选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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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是每一个曾在街头生存过的孩子最忌讳的事。

他们没有钱,也无法得到很好的治疗,因此大多时间只能靠意志力强撑,或者干脆坐着等死。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Kongphop很早前就开始有意识的锻炼自己的体魄,但长期的营养不足仍然让他无法像正常孩子那样,有效的抵御细菌和病毒的入侵。

此时此刻,他躺在自己简陋的床上,浑身发烫,呼吸急促。他的后背汗得透湿,整个人像是刚从热水中捞出来一样,却又觉得很冷,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Kongphop突然笑了笑,对着黑暗问:“……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他并不畏惧死亡,只是觉得遗憾——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要多看一看这个世界,想要从天空中找到属于他的那颗星星,想要实现从未说出口的梦想。但他也很清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从不会对任何一个人多给予一份仁慈。

这时,一只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睁开眼睛,发现幽灵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一刻他几乎屏住了呼吸,只觉得下一秒这个幽灵就要化身死神,完成他最终的任务——夺走Kongphop的性命。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仍能感觉到对方似乎皱着眉,并不怎么愉快的样子。

然而幽灵只是叹了口气,做了一个让Kongphop从未想到的举动——他将Kongphop抱在了怀里,安抚一般的摸着他的后背。

这是自从幽灵出现以后,第一次真实的碰触到Kongphop。他的动作很笨拙,怀抱也很凉,然而Kongphop只觉得自己一贯冷静的大脑突然停止了运转,整个人只剩下一个感知。

好温暖,Kongphop想。

这种感觉就像是浸泡在热牛奶或者热巧克力中——虽然他从未真实的见过那样的场景,但这就是他此时能够做出的最恰当的联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身处梦中,又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的现实里。他下意识的闭了闭眼,有些犹豫,但还是无法克制的将脸埋在了对方的脖颈里。

这是他第一次从外界感受到纯粹的“善意”,因此哪怕下一秒就会失去,他也贪婪的想要尽可能留住它。

 然而幽灵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飞快而又敷衍的放开他,反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会的。”他听到幽灵轻声回答。“只要太阳(Arthit)在你身边,就不会有人能带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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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幽灵的安抚起到了作用,那天之后,Kongphop很快就好了起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注意到了幽灵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如他很嗜甜。

虽然没有实体,但幽灵却和正常人一样需要摄入食物,而且口味格外孩子气。他老是嘲笑Kongphop吃不了辣,却对一切有苦味的东西深恶痛绝,还会嘴硬地拿Kongphop需要长身体当借口,把不喜欢的食物偷偷扔到Kongphop的盘子里,然后趁着Kongphop低头看时若无其事的飞快飘走。

他很贪睡。

幽灵和正常人一样有着睡眠的需要,而且还是个有着不良作息的夜猫子。他并不总是跟在Kongphop身边,尤其是白天常常会不见人影,但每到晚上就会格外精神的出现在Kongphop几步开外,兴致勃勃地撑着下巴和他说话,就好像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听众一样。

但不幸的是,当Kongphop早起时,幽灵也不得不一脸低气压,不情愿的跟着一起出门。每每到这时候他就会格外孩子气地抱怨,把起床气撒到Kongphop身上,当他看到Kongphop八风不动的样子时,又会气鼓鼓的闭上嘴,绷着脸想要维持年长的尊严。Kongphop觉得这样孩子气的幽灵有趣得要命,有时候就会一脸无辜的故意叫他前辈,用这种方式来逗他。但转头他就会发现自己的食物里被加了大勺的辣椒,只能面色微变地到处找水,想尽办法缓解喉咙里火辣辣的感觉。

幽灵还会好奇地问Kongphop有什么爱好。他会兴致勃勃地聊起玩具枪、战争游戏、兵人这些很男孩儿的游戏,一点也不像平时刻意装出来的老前辈的样子,反而更像一个大不了多少的邻家哥哥。在Kongphop认真地说他喜欢看书时,幽灵会无语的嘟囔着“没救了”,走到一边,但几分钟之后,又会冒出来在Kongphop的手背上画鬼脸,然后悄悄往他的书页上放一只折得不那么漂亮的纸飞机。

幽灵还很心软。

这座城市很少下雨,然而一旦下起来就是摧枯拉朽的气势。惊雷炸响时,Kongphop猛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呼吸快得要命。

他先是坐了一会儿,然后望着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的房间,轻轻地说。“……你在吗?”

“干嘛?”一个凶巴巴的声音从窗边的角落里传来。“我可比你大,要叫我前辈。”

“前辈。”他乖乖的改口,“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幽灵哼了一声。“你一个小屁孩还不够资格。”

Kongphop没有再开口,但是当下一个惊雷响起时,他瑟缩了一下。

幽灵在黑暗中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Kongphop的床头灯自己亮了起来。

墙上先是悄悄出现了一个小狗的手影,紧接着又变成了两只兔子。

“……前辈,你的兔子耳朵比错了。”其实这个游戏已经不太符合Kongphop的年龄,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影子,诚实的说。

墙上的手影刷的一下都没了。幽灵恼羞成怒的说:“不怕了就睡你的觉去!”

Kongphop重新躺回床上,原本急切的心跳缓和了下来。

外面仍然下着暴雨,但他却小声说了一句。

“……像太阳一样。”

“什么?”幽灵没听清。

“没什么。”他难得露出了一丝孩子气,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随着对幽灵的了解越发加深,Kongphop发现这个人恐怕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凶悍。他心软,爱嘴硬,总是口是心非,但又非常骄傲,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不会轻易妥协。所有的这些特质让他就像一个极其复杂的矛盾集合体,让人忍不住想要更深的探究下去。

Kongphop却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想要摸清他的底细。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幽灵的存在,开始依赖对方,想要的也不再是对未知事物的掌控,而是陪伴。

他不知道这种转变究竟是好是坏,但在他的心底,不止一次的希望这样的时刻能长久些,再长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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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出现在Kongphop面前时,他就知道这样的生活恐怕要结束了。

“我是你的父亲,”中年男人朝他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去。”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没有给Kongphop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Kongphop望着毕恭毕敬、不停抹汗的代理院长,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恐怕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一步步迈出福利院大门时,突然停下脚步,注视着走在前方的那个男人。几个穿西装的人跟在男人身后,恭敬地替他拉开了车门。

“你会和我一起去吗?”Kongphop对身边的空气轻声开口。

“就你这爱逞英雄的性格,没我看着估计会惹一堆麻烦。”幽灵并没有完全现形,但Kongphop还是能看到他板着脸的样子。

然而尽管幽灵看上去若无其事,Kongphop依然注意到他在望着远处那个人时,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厌恶交织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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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thiluck家族的现任掌权人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并且毫无预兆的接了回来,这件事在整个家族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很显然,刚刚经历了家族内斗的现任掌权者急需一个继承人来稳固地位,而一个容易掌控的、没有其他势力插手的孤儿显然是最为经济的选择。

Suthiluck家族的现任家主,也即是这位自称他父亲的人,对于他们家族私底下的肮脏行当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似乎是毫不在乎Kongphop会有什么样的观感。但Kongphop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没有主见。

“我是不会变成像你一样的人的。”Kongphop的声音不高,语气却显得极为沉稳坚定。虽然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对着颇有威严的当家家主,他也没有丝毫怯场的意思。

Suthiluck家族的现任家主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脸上不见喜怒:“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看着Kongphop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血脉,反而像是在看伸手就可以捏死的蝼蚁。

Kongphop淡淡笑了:“我想,要想达到你的目的,一个配合的助力比一个阳奉阴违的傀儡更有用。”

现任家主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嗤笑了一声:“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也许一开始带你回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是吗。”Kongphop没有接话,只是很有礼貌的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显然才是更输不起的那个。”

现任家主的眼中亮出了慑人的光。良久,他才突然开口。

“你果然是我们Suthiluck家的人。”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很微妙的笑容。“但是给你一个忠告。”

“如果你要坚持你的天真的话,就永远不要让人猜到你最在乎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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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thiluck家的人没有松懈的权利。这是Kongphop来到这里之后学到的第一件事。

他每天的课程都被安排得很满——即便是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协定,现任家主也依然给他安排了许多需要学的东西。他毫不掩饰对Kongphop如今能力的鄙夷,并且非常坦诚的说,如果把现在的他扔出去恐怕会被吃得渣都不剩。“你的清高不能当饭吃。”现任家主云淡风轻的说。

Kongphop不赞同这个男人的很多做法和观点,但这一点他是认同的。而他也一向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当第二个冬季来临时,原本冷漠严厉的教导老师已经开始对他露出赞许的表情了。

但只有Kongphop清楚自己在这样的成果背后花了多少心力。他还逐渐开始长高,从原本的瘦弱到慢慢有了流线型的肌肉线条,肩膀、手臂和背部都变得既结实又有力,终于有了正常年纪的少年人应该有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正在发生和过去截然不同的变化。按照现任家主的谋划,他很快就会变得更强大,更机敏,更有震慑力,将会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棋子,或早或晚,也将站在这个家族的人面前,做出属于他自己的决策和命令。这在许多人眼中也许是梦寐以求的事,但Kongphop仍旧会怀念当初在福利院里的日子,怀念并不富裕、但无忧无虑的每一天,怀念他的朋友,怀念那个时候常常会陪伴在他身边的幽灵。

他刚被接回来的第一天,就提出了“必须好好安顿福利院里所有孩子”的要求。原本他都做好了会被现任家主提苛刻条件的准备,但对方却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爽快地点了头。

Kongphop暗自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发现幽灵似乎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原先幽灵虽然也神出鬼没,但至少还会每天不定时地出现在Kongphop面前,哪怕是一句话不说,也会给Kongphop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如今幽灵三天两头地消失,甚至十天半个月地不露面,即使出现也总是一副凝重的样子,让Kongphop开始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但与此同时,幽灵原本隐藏了许久的面容和形体也开始在Kongphop面前逐渐显露了出来。先是匀称的、男性化的身体,长而笔直的双腿,然后是修长的指节,接着是漂亮的锁骨、白皙的脖颈。Kongphop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但他敏锐地发现幽灵似乎对这样的情形并不满意。他有时候会望着自己的手掌,露出忿恨的神情,但在注意到Kongphop的眼神时,又会飞快的收回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Kongphop却发现自己开始越来越多的寻找幽灵的身影。他时常会分神,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不同的地方,然后又莫名的警醒过来,及时回到原本该存在的位置。他很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的举动来解决这个不应该发生的错误。然而当他站在睡着的幽灵身旁,此生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冷厉的眉眼时,他明知道这是一个极为错误的举动,却仍旧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指,轻轻地碰在了对方的睫毛上。

幽灵意外的有着极为年轻的容貌。他的眉毛英挺、鼻梁高耸,微微皱眉时会有种过于严厉的感觉,但微微上翘的猫唇却又柔化了他原本的硬朗,形成了一种极为矛盾,但又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吸引力。Kongphop定定地望着他,突然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他一向都是一个聪明的人。因此当幽灵睁开眼时,他极自然地就找到借口掩饰了过去,甚至用比平日里更寻常的语气和对方对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他知道自己撒了一个极其拙劣的谎,而他也非常确信幽灵同样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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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是没有冬天的,即使到了一月,也只是比往日稍稍多了几分凉意,其他与平时并无不同。

Kongphop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大概是那个冷漠的主人性格使然,这座宅子里所有的帮佣、下属来去都是静悄悄的,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有时候Kongphop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不是住在名义上的“家”里,而是住在一座空荡荡的坟墓中。

现任家主并不常出现,但每次出现必会考校Kongphop的学习进度。即便Kongphop总能处变不惊地回答出他提出的问题,他也从来没有表露过赞许,反而是永远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仿佛一尊冰冷的、睥睨众生的神像。

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也从来没有和Kongphop吃过一顿饭。在这座宅子空荡荡的餐厅中,永远都只会坐着Kongphop一个主人,而那些佣人望着他时,面容也总是冷淡死板,除了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外,没有丝毫的温度。

Kongphop对此并不介意。即便帮佣从来不会对他说除了必要之外的话,他也总是会十分有礼貌的朝她们道谢,对她们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从不在意是否会得到回应,他只是一直都按照母亲曾经教导过他的那样,努力在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Kongphop变得比过去更加沉静,更加不动声色。就像那个人曾经提醒过他的那样,他不再将自己的喜恶表露在人前,即便是最讨厌的食物,如今的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更不会再将眼神过多的投注到那些喜爱的东西上。虽然很少表现出来,但Kongphop时刻都在保持着必要的警惕,不会轻易放自己松懈半分,这既有家族内斗的缘故,更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想要保护自己的“秘密”。

他待人一向温和,也从来不提什么古怪的、为难人的要求,却只有卧室是从来也不让外人进去的。大概因为是这里有一个比Kongphop更注重隐私、脾气也更怪的主人,帮佣们并没有对Kongphop的这一点要求表现出诧异。她们很有职业精神的没有再踏足过Kongphop的卧室,也给Kongphop留出了唯一的“净土”。 每当他回到自己房间时,才会稍稍放下戒备,因为他知道,至少在这里,只可能有一个人等待着他。

幽灵坐在桌前,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看上去百无聊赖的样子。明明没有实体,他的头发却仍旧在光线下泛出了略带棕色的光,视线定定地落在远处的某一点上,像是在沉思一般。

幽灵有时候会格外孩子气,会做一些冲动的举动,但实质上是非常冷静和沉得住气的。他远比Kongphop想象的还要沉着果决,在Kongphop刚刚来到这里时,就不动声色的帮他化解了来自激进派的暗算,并且在之后的日子中教会了他在这种环境中自保的办法。

“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幽灵冷冷地对Kongphop说。“你需要尽快学会自救,才可能在这里活下去。”

Kongphop对幽灵的话从来都深信不疑。但就在他刻苦学习,并且逐渐开始适应这里的规则之后,幽灵就开始长时间的消失,几乎难以见到他的踪影。Kongphop从来没有问过他究竟去了哪里,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会说,但此时望着已经接近两个月没有出现的人,Kongphop心底的情感仍旧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你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当Kongphop开口时,原本的冷静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不翼而飞,自动带上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委屈。

他眼巴巴的望着幽灵,突然格外渴望听到对方的声音。哪怕是被责备,被捉弄,他都会觉得非常快乐。如果说在这里的生活是黑白色的话,那这个人就是彩色的,他并非对黑白深恶痛绝,却仍旧会不由自主的被色彩吸引,这大概就是他所有的警惕中唯一失去分寸的地方。

幽灵转过头,看向了他。他的眼睛极深,虽然是一样的颜色,却多了些说不出的冷冽的味道。幽灵定定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像是在不客气地审视他一样。

“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幽灵突然说。

Kongphop立刻就明白了幽灵的意思——他是在给Kongphop后悔的权利。当初在离开福利院时,幽灵就曾经警告过他,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他将会得到许多东西,同时也将失去更多。Kongphop并不怀疑他的话,但仍旧对自己的“父亲”点了头,这其中固然有他的考虑,却也并非没有半点迟疑。而现在,即使是木已成舟的现在,这个人依然对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就仿佛是在告诉他,“你的愿望比任何事都更重要”。

Kongphop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望着幽灵平静无波的眼睛,然后笑了笑,轻声说:“当时的选择我并不后悔。”

幽灵听了没什么表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说完就叹了口气,朝Kongphop招了招手。

Kongphop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发问,手上就被放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他举着手里多出来的那个沉甸甸的圆球,放在眼前轻轻摇动,里面的人造雪开始纷纷扬扬的飘散了起来。

他笑了一下,问:“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你的生日。”幽灵望着他,淡淡的笑了。“生日快乐,Kongphop。”

Kongphop的笑容顿住了。他默默站在原地,突然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Kongphop很少过生日,如果不是这个人的话,今年的生日他大概也会极为平常、不声不响的度过。但是这个人却一直记得,就像去年,前年,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年一样,他一直都记得。

Kongphop捏紧了手里的雪球,晃了晃,里面的雪花疯狂的打着旋儿。

“为什么送我这个?”Kongphop问。

“还不是你说从来没看过雪……”似乎是听出了Kongphop语气中柔和的调侃,幽灵恼羞成怒的说。“我又没办法呼风唤雨,只有这个了!”

他们还在福利院时,Kongphop曾经说过很想去不同的地方看看。他从未见过雪,也没见过极光,还有许许多多不同的世界他都想去看一看。

雪花慢慢落了下去。他透过玻璃球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和眼前的这个人一起去,他在心中补完了那句话。

而这就是他直到最后都未能实现的十八岁生日愿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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